貓咪紙箱

▲ 西野川崎 代製  

視線移往眼前的少女，她正大動作地喘著氣，我不禁擔心起來，但這時向她問話似乎也不妥，只得緊張地觀察她的變化。

我知道她會暈車，但她有氣喘嗎？運動會時她在操場上奔跑的身影忽然浮現。看來應該是沒有。我瞬間放心了不少。

待她恢復平靜，我也完全地放下心來，這時才發現我倆緊握的手，我下意識地想放開，卻感受到那比昨日還要更大的握力，於是打消念頭，就這樣讓她牽著。

「好點了嗎？」

「嗯。」她疲累地垂下頭。

牽著的兩隻手之間，黏膩的手汗持續增加，我有些不舒服地伸展了下手指，不過她沒有察覺。

不久後，我發覺垂著頭的她不再有動作，而平順的呼吸聲傳入耳裡。

睡著了啊？

昨晚大概也沒睡好吧。我靜靜望著熟睡的她，不知是不是因為抓著我的手，讓她感到異常安心。我不知道她睡了多久，我的屁股和雙腳都已麻痹，雖然有伸展筋骨的慾望但卻不敢隨便動作，就怕把她吵醒。

她的手臂不是如枯枝那般細瘦，有點肉肉的，感覺很好捏，然後我望向垂在我大腿下的一坨肥肉。好像每個女生都想變瘦，都有個固定想成為的「形象」，但想起古代的畫作，為什麼女生身上充滿肥肉還是被當作美女？美術老師說過，美的價值會隨時代不同而改變，在富裕的時代，人們喜歡胖胖的女生，在窮困的時代，人們喜歡瘦骨如柴的女生，因為那樣會讓男人覺得自己稍微有用一點，這樣制式化的審美觀都源自雄性社會，而依循這個規則努力變瘦、變「美」的我們，其實成了雄性價值觀的幫兇。

我總是努力地想跳脫這樣的規則，而且也是個痛恨性別刻板印象的人，但處在這樣的社會下、接受這個社會的教育，我還是會不自覺地反應，看到浮腫的自己還是會不自覺的自卑。

「只要有氣質、有內涵，整個人就會看起來很美。」母親常常這樣對我說。我想起貼在布告欄上的學姐設計的畢冊封面，我常常羨慕這些人，有藝術的敏銳度，不過我也不是完全沒有吧，雖然美術作品不是班上最優秀的，但總會被美術老師稱讚一番，雖然欠缺創意和靈感，但美術老師總告訴我那只是早晚的事。我也自認為文采不錯，只是從來沒有好好展現。

或許我的生命裡還是有很多值得追求的東西，如果要畫出好作品，但沒有實質行動的話什麼也無法完成，就像生命中的色彩，如果不甘只是停留在原地，那就更該努力地向前走，而不是站在原地苦苦哀求。

我身邊的人為我創造的色彩夠多了。

阿婕的手動了一下。

「醒了？」我小聲詢問。

「嗯。」她也輕聲回應。

我們手掌交合處殘留著一層濕黏的手汗，我記得她很不喜歡手汗，至於此時她為何沒有抗拒我感到有些不解。

「欸。」

「什麼？」

「妳有帶那隻老鼠嗎？」

她說的老鼠，是一隻有著褐黃色毛髮的倉鼠娃娃，胖胖的身體讓牠看起來特別可愛，不管換到哪個班級，牠都很快地被奉為吉祥物。

「沒有...背包都還留在街上呢。怎麼了嗎？」

「不，沒什麼。」

她好像曾經說過，她沒有很喜歡那隻老鼠，但我想，在人們恐懼的時候還是需要一些心靈寄託吧。她似乎因為問了這個問題而有些難為情，所以默默地撇開頭。或許有人會稱這些舉動為「萌點」吧？不過仔細想想，所謂「萌點」的存在只不過是那人做出了一般社會認為「這個性別」或「這個個性」不會表現的行為，也是一種刻板印象吧。

雖然一直厭惡這樣的社會觀念，但依然會不自覺地這樣認為。不過，就算討厭這世界的規則、討厭自己的平庸，生活還是得過下去吧。

「接下來，該怎麼做呢？」我邊說，邊以狼狽的姿態爬出桌底，牽著的手沒有放開。

「妳瘋了嗎？現在出去？」她抗拒我的拉力。

「不然妳要一輩子待在裡面嗎？」語畢，她才猶豫地起身。

我扭了扭脖子，等待麻掉的雙腳恢復知覺。望向窗外，黃昏暈影已渲染窗框，但卻黯淡的非常不美麗。

另一個我們不想看到的東西也隨即出現。

它擠入辦公室門口，而我拉起阿婕的手衝向辦公室中央，繞過那個小茶几然後奔向門外，辦公室內的物品減緩了黑影的速度。

我衝向另一邊的二年級教室，想從十班教室旁的樓梯下去，不料，黑影卻從那裡衝了上來，情急之下，我們奔上三樓，我試圖找尋機會再回到一樓，但那黑影卻一直緊追在後。

我們來到頂樓。

強風吹亂我和她的髮絲，但她無心整理，而是驚恐地盯著另一端逐漸逼近的黑影。

沒有退路了。

我拉著她的手緩緩後退，不知為什麼，我此刻心情異常放鬆。曾經羨慕過的這個人，我如今帶領著她。或許不是沒能力，而是在展現前自我否定了。

那曾經活在由別人創造的五彩繽紛的世界裡的我，如今開始相信自己也有創造色彩的能力，而自己創造的色彩，是誰也奪不走的。

「欸，我們的退路只有一條了......」我的聲音消逝在狂風中。

而我們的視線不約而同地瞥向身後遙遠的地面。

「妳不害怕嗎？」她問。

「我怕啊，但是......這裡有個比我更怕的人呢。」說完，我拉著她的手往下一跳。

世界上什麼事都可能發生，或許會恐懼、迷惘，但不踏出這一步就什麼進展都不會有。

狂風促使我閉上雙眼，但我依然感覺的到那隻手的溫度。

何況，現在的我不是一個人。

-

「張毓萍！張毓萍！張毓萍......」

視線猛然從褐色桌面轉向墨綠色黑板。

我茫然望向聲音來源，只見阿婕用下巴往窗外撇了撇，英文老師馬上出現在門口。

原來是夢。

還好還好，不然又要被唸了......。心裡邊這樣想，邊用唇語像阿婕說了聲「謝謝」。

隨後我瞥見她悄悄上揚的嘴角。

後 記 _

嗯其實這篇文打的滿開心的，原本字數限定在五千左右，沒想到居然破一萬了......。原先也不是想打這麼沈重和寫實的文章，但是開始打之後就變這樣了#也發現平時生活中我似乎真的壓了很多東西在心裡。

這部作品算是......我內心小劇場的大集合吧，當然本來只是想寫對帥同學的發廚行為w不過似乎也聯想到很多很多東西，那些我想說卻無處宣泄的東西，全被濃縮在這裡面。

當然我希望能跟各位產生共鳴啦w雖然看我文的人不是很多。

終於它只有四個章節就結束了也不要太驚訝，這本來就被我設定成短篇，日後也會陸序放上小小日常番外，然後我之後寫的作品可能也跟這個有些關係。

這部作品我個人還滿喜歡的，一方面是濃縮了我的內心想法，一方面是我的文筆忽然變得好成熟啊w不過因為這部小說是「幾乎全真實」的，所以我也不敢給熟人看或是拿去投稿#就當作一個心情的抒發吧，況且有些不順的地方我也懶得修稿XDD

就先這樣囉，我下一篇文章應該會附贈一些照片w